2015-05-11 08:52:38 聯合報 記者凌筠婷、簡慧珍、郭宣彣／專題報導
愈來愈多年輕人喜歡創業當老闆，直銷業者看準市場，進攻高中校園，「Lady Boss」輩出；但這群年輕直銷商開心與同儕分享創業心得同時，卻對相關法令一知半解，渾然不知自己走在法律邊緣。
「有錢賺，又可拿到免費商品，這個『創業』太棒了！」彰化縣某高中三年級學生琪琪（化名），透過同學加入直銷（多層次傳銷）公司，自己再拉到三名同學，共同成為加盟商，獎金動輒破萬。她和這群女同學成為朋友眼中羨慕的「Lady Boss」。
打工買不起包 直銷獎金高
像琪琪這樣的學生直銷商，在高中校園越來越多。「我要提早追夢」，琪琪說，打工時薪僅一百多元，一個暑假下來也買不起一台單眼相機；聽同學小妮說加入直銷賣飲料，自己賺錢買名牌包，立刻接受小妮邀請加入直銷行列，繳一萬多元成為這家飲料直銷加盟商。
她說，小小一罐飲料一百一十元並不便宜，一箱（廿四罐）就要兩千多元，但同學們情義相挺，找朋友、親戚揪團採購。如今每個月獎金至少九千，「有了自己的事業，再也不用向父母伸手要錢」。
彰化縣立成功高中校長蔡永發表示，高中校園出現學生直銷員已不是新聞，學生都表示有得到家長同意，因未違反校規，師長大多只能私下勸導，「學生很聰明，在校外交易，避開學校」。
直銷商吸收高中生看似合法，實則問題不少，衍生法律和家庭爭議。
以父母名義加入 可世襲位階
直銷業者指出，法律規定廿歲成年人才能加入傳銷公司，若十八歲以上、廿歲以下要有家長簽名的同意書。倘學生表示家長有意見，通常會建議學生改用父母名義加入，等他們成年後再「世襲」直銷位階。
但業者也坦承，有家長不願意孩子太早當生意人，不簽同意書，發現有學生私自代父母簽同意書。甚至有同業不明確告知學生必須要有家長同意書才能當直銷商，讓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以為自己作主就可以，渾然不知身處險境。
假造家長同意書 觸法不自知
彰化法院法官指出，學生代不知情父母簽同意書，可能觸犯偽造文書罪；業者招募未成年人成為加盟商，則違反多層次傳銷管理辦法，可勒令停止招募並處罰鍰。
被指吸收高中生成為加盟商的直銷公司許姓經理，驚訝公司有人拉未成年學生，他說，公司一切依法律規定，且「世襲」需要極高的位階才可以，「我們絕對禁止用這種說詞拉下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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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非周休假日的午後，桃園市一家知名咖啡館滿是人潮，一名穿西裝男子對著三名年輕人滔滔不絕行銷自己：還不到卅歲，已是一家律師事務所、兩家公司負責人，每月輕輕鬆鬆就有百萬元入袋。
男子說到激動處，為加強語氣，不時拿起已喝完的水杯猛力敲桌，「做這行，就要有郭台銘的豪氣！」男子自稱學的是餐旅，但沒在餐飲業幹過一天，因為「對賺錢有興趣」到某直銷公司兼職。
「我去珠寶店，看到滿意的就只一句話『小姐，統統包起來』，你們有過這經驗嗎？」男子的這番話，讓三名年輕人眼睛睜得老大；男子意猶未盡，接著問「你們的存款都放哪？」
「放銀行。」「台灣的銀行利息就這麼點，我是存在澳門賭場，你們想想，賭場利潤有多高，每年底結算利息，沒有特殊管道行嗎？」「跟著我，才有機會體會這種感覺」。
三名年輕人再度露出羨慕神色，但隱匿在旁觀察的記者，幾乎奈不住衝動，想問問這名男子，既然這麼有辦法、有身價，為何還要如此辛苦鼓吹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加入直銷？
男子滔滔不絕獨白廿分鐘後轉檯，向在別桌等待的年輕人繼續遊說；看似大學生的這三名年輕人，由一名自稱是「班長」的中年男子接手。
班長先把之前的同夥大大稱許一番，表示自己還在跟著學，接著詢問相中的三人，「有沒有十萬元存款」，有就可加入團隊「有錢一起賺」。
「跟著我才有這種機會」，這名班長的口才也是一流，「我們不是直銷，我們是行善，免費給用品」，「想想看有誰會拒絕別人免費送東西？」對方不接受就走人，「心態要調整，要經過不斷的撞擊」。
班長遊說半小時後，拿出契約熱心教三人填寫，過程中不斷為三人增強信心，「我們公司是世界前五大的上市、上櫃公司，老闆真的想讓大家一起賺錢」，但究竟是什麼公司，「暫時不能說」。
二小時後，直銷「徵人」這幕結束，咖啡廳的「客人」竟有四成隨之散去，但讓人訝異的是，馬上又有一批年輕人進來，只見班長和西裝男趨前熱情招呼，同樣的一幕繼續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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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十二月廿四日，本報記者把民眾檢舉的進口飲料轉交彰化縣衛生局，局長葉彥伯從稽查經驗研判，這些所謂的能量飲料主要成分不過是糖水、維生素，業者不但冠上「保健能量」名稱，產品還進入校園，透過涉世未深的高中生傳銷，政府應「好好查一查」。
葉彥伯先檢視檢舉人所檢附的飲料產品，只有紙箱上貼內容物的簡單標示，飲料罐則沒詳細標示內容物名稱及含量多寡。
衛生稽查員根據檢舉人提供的網頁資料，從飲料臉書粉絲專頁發現轉載宣稱經過臨床實驗的文章，指飲料中所含山竹果有增強身體能量效果，涉及誇大不實廣告。
「罐裝飲料需標示內容物成分與含量。」食品衛生科長林毓芬說，飲料鋁罐列印內容物英文名稱，沒中文翻譯，顯示是原裝進口；進口商在盛裝飲料的紙箱上雖標示內容物，但未明列礦物質、泛酸、咖啡因等成分的含量。衛生局依違反食品安全衛生管理法，罰款四十萬元。
葉彥伯說，一名自稱該公司財務部門職員到衛生局說明，指公司民國九十五年成立迄今，銷售有益身心健康的保健能量飲料，沒危害消費者，也不知道有高中生傳銷公司產品。
在臉書發文推銷飲料的黃姓女子，表示沒吸收高中生當下線，但承認使用臉書發文分享飲用飲料功效，衛生局認定涉及廣告不實，開罰四萬元。
衛生局表示，業者透過「分享」的網路傳播方式，吸引未滿十八歲學生加入行銷的傳銷方式，屬於公平交易委員會主管業務，衛生局函送黃女，請公平交易委員會依權責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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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晚上，九名年輕人在彰化一家簡餐店聚會，有高中生也有大學生，彼此互稱「夥伴」，他們邊用餐邊分享自己飲用直銷產品的效果，並宣布誰又即將領銷售獎金，瞬間歡聲雷動。他們是直銷公司「青年革命計畫」中的直銷加盟商，都未滿廿歲。
高中女孩們在夥伴鼓勵下，彼此練習行銷說詞，高三生琪琪這麼推銷產品：「液狀的營養品可以百分之九十九吸收，與其拿錢去買維他命，不如喝這罐營養飲料」。
卅多歲小慧是這些高中傳銷人員的「輔導員」，像大姊姊般，教她們如何解釋產品以及獲利模式。
她說，賺錢很簡單，只要加入成為加盟商，銷售六箱飲料就能獲得兩箱免費產品，還有抽成獎金約八千元；若能拉到下線，獎金就能破萬。之後只要衝業績，下線的業績獎金也會回饋到上線身上；還有許多不同名目的獎金，相當誘人。
直銷業者不僅打進高中校園，大學生更已是他們爭取對象。
「同學，我覺得妳的皮膚好好喔，但好像有一點乾，有沒有時間我幫你免費做個臉？」在台北某大學校園附近路口、咖啡廳、簡餐店、速食店裡，不時可見幾個大學生當街拉人約做臉、試吃維他命或試用乳液，然後他們忙著蒐集填好的問卷，交回直銷公司，成為加盟商開發下線的資料庫。
大學生佳佳（化名）說，常跟著學姊參加讀書會，聽他們談做直銷的獲利，久了就像被「洗腦」般，一年後也跟著加入。以她加入的直銷業來說，廿名直銷人員中有四人是大學生。
有直銷業者認為直銷進入校園並不妥，有未滿廿歲年輕人要求加入，他也拒絕，「直銷是一份事業，不該盲從，更不差這一年」，且未成年學生的判斷力未成熟，社會化不夠，若沒有完整的教育訓練，失敗率極高；好的直銷公司非常重視教育訓練，直銷業者若標榜「不用上課」，「一聽就覺得很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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