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流成河

臺灣桌球一哥莊智淵選擇離開效力十餘年母隊合作金庫，為國內桌球投下震撼彈，由於觸及中國、臺灣兩岸敏感政治議題，同個事件可以看到不同媒體利用敘述方式、遣詞用字各自偷渡立場。在網路點閱率至上的當代，這不足為奇，但莊智淵這個決定，讓人更加看到臺灣運動環境的悲哀與不足。
 
從事件相關單位、人士反應來看，其實各有立場。國家訓練中心立場是希望能有效管理享有國家資源培訓的選手，所以去函桌球協會，請桌協代為詢問莊智淵母隊合庫，可能希望藉此留人；合庫屬公股行庫，就制度面當然不能容許球員代表其他球隊；莊智淵立場是希望在全世界最高等級中國乒乓球俱樂部超級聯賽出賽，以賽代訓，確保生涯最後一屆奧運自己能打出最高競技水準。
 
中國在桌球方面絕對統治地位堪稱超級強權，以7月份世界排名而言，男子前10佔半數，女子不算歸化新加坡的馮天薇也有6名，而且這僅是表面，在中國國家一隊之外，預備隊以及國家級、省級各梯隊因為沒有出國比賽機會而沒世界排名的好手也不少。
 
以臺灣相當重視的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為例，中國在女子團體賽派出5名選手有4名沒世界排名，仍壓倒符合資格範圍下精銳盡出的韓國、臺灣摘金，實力底蘊可見一斑。
 
桌球在中國被視為國球和奧運必定奪金項目，不惜重金打造乒超，據前乒羽中心副主任介紹，甚至是每年賠錢。但乒超也因此網羅最多好手，除中國球員外，男子世界前20包括德國雙雄波爾(T. Boll)、奧洽洛夫(D. Ovtcharov)，韓國「天下第一削」朱世爀；女子世界前20包括韓國一姊徐孝元也都是乒超球員。
 
乒超競爭力從外籍選手本季排名也可看出。莊智淵世界第13，乒超個人排名暫居第20；奧洽洛夫世界第6，乒超排第26；波爾世界第7，乒超排第28；徐孝元世界第11，乒超個人排名竟只第37。
 
看完這些數據，請問對運動員而言是留在臺灣比和自己實力弱的選手關門對練，還是前往乒超和奧運可能遇到、實力更強對手實戰代替訓練有用？在不考慮運動傷害等因素情況下，答案很明顯是後者。而莊智淵歷年為臺灣打下的很多第一個錦標，成績也都不只是來自國內的訓練，而是來自德國、中國的比賽、訓練。
 
莊智淵事件從各方立場上來看，國訓、合庫都沒有錯，問題是把選手留在國內，就能透過閉門造車打造出世界頂級選手嗎？而且悲哀的是，桌球還不是唯一有這問題的單項。悲哀的來源，不只是政府投入資源不夠，也來自你我對運動的無知、關心不足，和對自身過度自信又缺乏同理心。我們很容易找到例子，看到事情「應該是怎麼樣」(標準可能來自國外或者價值觀、意識型態)，但從不去思考各方的立場和可能的主、客觀條件限制。
 
如果在國訓都看不到國手，當然說不過去，但如果選手有提升競技水準更具效果的方式，透過定期回報成果和按時追蹤選手健康、競技狀態不是就能一樣實行管理？有公股行庫身分、首長需要到立法院備詢的合庫十餘年來在莊智淵身上砸下超過千萬臺幣，每年也只要求他打中正盃社會組錦標賽(團體賽)，其他時間都讓他自行安排比賽、訓練計畫，也算給予足夠空間，但是不是也該在砸錢之外，更考慮選手需求和理解桌球這項運動特殊性？
 
莊智淵事件起因於國家訓中心於8月6日發文給桌球協會，「桌球培訓隊教練劉俊麟等人參加中國大陸聯賽案，建請貴會評估赴中國大陸參加聯賽是否已違反原單位規定之疑慮」，其中共有包括莊智淵等球員、教練13人。
 
桌協向選手各母隊詢問後，國泰人壽、第一銀行都同意所屬選手參加大陸各級聯賽，唯獨合庫不同意參賽，合庫還發新聞稿指出，董事長廖燦昌說：「我只跟他說，你打桌球，要代表合庫隊可以，要代表中華民國隊也可以，但怎麼可以代表『天津隊』？」
 
這裡就可以看出很嚴重的事實謬誤。莊智淵代表的是天津博士能，並不是中國天津市代表隊，這不是國家隊賽事、不是地方隊賽事，是職業俱樂部賽事，天津市僅是博士能俱樂部的主場。
 
對於只存在職業棒球、半職業籃球聯賽，而且球隊屬地(縣市、城鎮)主義觀念薄弱的臺灣球迷而言，要在棒、籃球之外理解還有其他職業聯賽存在並非易事，更何況是運作規則。但合庫董座說法容易讓人聯想到的轉籍、背棄臺灣、倒向中國等大帽子罪名，卻完全不是事實。
 
他的球館智淵乒乓運動館在高雄，培育的都是臺灣選手，在剛結束每年世界巡迴賽最高等級6站之一中國公開賽，他的子弟兵孫嘉宏是除他之外唯一打入男單正賽球員。他是為了臺灣？為了中國？答案很清楚。
 
臺灣也有數名選手在中國CBA籃球聯賽打球，更別說赴美國、日本更高等級聯賽挑戰的棒球員們，莊智淵的本意和他們並無不同，他的水準也應該去追逐更高等級競賽。
 
問題就是桌球在臺灣甚至連職業化都談不上，在很多人怪政府不重視體育同時，有多少人知道屬於企業贊助的桌球隊僅有合庫、一銀(僅男隊)、國泰(僅女隊)，僅有業餘性質，不存在聯賽，而且3隊還有2隊來自公營企業？而莊智淵問題就在於他在國內還有合庫球員身分，且是合庫正式聘僱職員。
 
但合庫和莊智淵都做出決定。合庫表明了立場；莊智淵賭上退役後生涯，和母親李貴美一起選擇辭職。莊智淵說：「我能理解合庫的立場，謝謝他們一直以來的照顧，他們的做法也沒有不對。但我真的不是轉籍，也不是替中國打球。能夠到中超打球不容易，有這個機會，為了明年奧運我必須做選擇。」
 
臺灣(或中華民國)，由於長期受中國(或中華人民共和國)打壓，不少人培養出的仇中、反中情節不難理解，渴求運動或其他領域帶來的光榮感也很自然。但是在中國討生活或提升競技水準並不是資敵，受惠者是哪方？或許臺灣球員和運動界才是大贏家。以桌球而言，除了莊智淵，臺灣還有人能去嗎？球風合適度和競技實力符合中超各家俱樂部需求嗎？
 
臺灣就算桌球職業聯賽辦得起來，水準要在明年奧運前比得上中超，就算砸下體育署全年度預算都不可能。更何況，如果有桌球職業聯賽，請可以不花成本痛批國訓或合庫縱容、選手不愛臺灣的妳／你捫心自問，願意花錢買票進場看，或願意讓用妳／你的企業去支持這個聯賽嗎？
 
妳／你也可以選擇繼續批判，不須要考慮任何一方立場，不須要有同理心，不須要考量制度面或競技面，甚至不須要以實際行動關心或支持桌球。但純就競技運動而言，成績是唯一標準，國訓中心也是為此存在。或許先想想怎麼樣對選手還有臺灣在各個單項運動水準提升最有幫助，妳／你可以有另一個觀點。(王毓健／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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