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流成河

剛過去的大陸黃金周高速公路大塞車，本質上是一種「國營事業現象」；瞭解了大陸高速公路為何塞車，就瞭解了台灣國營事業為何改革困難。

很多人認為台灣的政治已經「民主」了，不再如中國政治那樣顢酣。事實上，這可能只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台灣政治中的「中國傳統元素」，不過只是化整為零，附身在各式各樣的民主法治零碎流程之下，形成心照不宣的特殊利益網路，導致台灣政治、經濟發展停滯。

先來看看，黃金旅遊周大陸高速為何瘋狂塞車。大陸的高速公路密密麻麻，但幾乎沒有不收費的，而且收費奇高，早已是民怨焦點。今年十一黃金假期，當局推出惠民政策，宣布假期間高速全部免費。於是，大量原本想要省錢而不走高速的車民，全數湧向高速，造成全國主要高速幹線擁堵，最嚴重處車龍長達40公里，一小時前進200公尺。有司機下車遛狗，在高速路邊打網球，雨傘一遮就地排泄。手機照片上網後，全球謂為奇觀。

有大陸高端經濟學家開口痛斥政府不懂經濟學基本原理，免費政策等同誘使堵車，實際上應該假期間提高通行費用，以價制量，因為有車者均為富裕階層。乍聽之下，此說有理，網上不少人附和；但兩天之後，真實原因浮出水面。

一開始看來理所當然的原因，如中國人好貪小便宜，車流量超過高速的設計限額等，其實都不是主因。主因是，雖然說「免費」，但是高速路上密布的收費站卻依然要求每一輛車停下來領取「免費卡」，然後如同既往的在離開高速路時，把免費卡交還給收費站。結果是，車流量大幅增加了，但重重收費站的阻擋效應依然存在，於焉暴塞。

免費，卻還要求每一輛車停車拿卡、停車還卡？這是哪門子經濟學道理？

深入去看，這裡頭根本沒有經濟學，而是政治權力與市場原則角力的結果，或者開宗明義地說，就是官商勾結的後果。

原來，大陸幾乎所有的高速路都採取民間參與公共工程（BOT）或是官商、私企承包制度。當初發出許可證時，就不知道有多少帳外的高額賄賂在內，運作期間又有多少回扣、「月供」、人情支出得負擔；承包者將本求利，自然將這些「成本」計算在路費以及經營年限內。此次，政治權力決定假期免費，然其間的路費損失，誰來負擔？經營者自然要留下證據，好在日後和政治權力方「算帳」。要求每輛車停車取免費券然後再停車交回，就是為了取證。

轉過頭來看國營事業現象。其子公司、孫公司的原料合同、顧問合同中的價格公式，包括了多少特許之前、特許之後的「帳外成本」？計算進去了多少數十年如一日的「退休高官、高管收容成本」？多少公務子弟的「就業安排成本」？經營方將本求利，但畏於政治權力而有苦不能說。

政治人物為了權力，不時推出「惠民」政策，且不時要求形形色色的「進貢」，其真實成本都被經營方「取證」作為日後談判的條件或自保的證據。國營事業治不了它自己的子公司，立法院治不了國營事業，基本道理就在此。

國營事業如此，還有那數以千百計，你我都不知道其存在的各種官有公司、基金會、控制各行各業的官辦「民間」協會又如何？你說，台灣的經濟公路怎會不塞車？

台灣今天還只是個半市場化、半法治化的經濟，灰色官有經濟體量龐大，國營不像國營，民營不像民營，滑溜得像泥鰍。在這種生態環境下，權力的成本與市場的成本糾纏不清，因此永遠無法判定經營績效。

台灣在對於隱性腐敗的容忍度上，其實還很中國。權力與市場拉扯的官有經濟不除，經濟政策的效力（effectiveness）及效率（efficiency）都無從談起，經濟的前景，大概也就這樣了。

（作者深耕大陸多年，本專欄每周二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