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將廢事前審查《南周》贏自由 胡春華介入協調 編委會與社內高層各退一步 總編輯黃燦去職 南方報業爭取新聞自主有成

  • 2013-01-09 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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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國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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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朱建陵/綜合報導】

     《南周》事件紛擾至今,昨似出現轉圜。在廣東省委書記胡春華介入後,據深圳晶報副總編輯林航在其微博「林航觀察」透露,南周編委會與代表黨委的社內高層協商已現成果,雙方各退一步,社內高層取消對《南周》事前審查,總編輯黃燦去職,編委會則同意本周四正常出刊。如果此說屬實,代表的不僅是南周大勝利,也是南方報業爭取新聞自主的里程碑。

     在國際各界對南周事件發展賦予高度關注之際,《南周》一位要求匿名編輯昨對《美聯社》透露,南周編委會昨天四度集會,討論周四是否正常出刊問題。編委會要求取消事前審查,並刊出真相周知讀者,社方則要求周四正常出刊,雙方討價還價。

     南周為「南方報業集團」旗下十一張報紙之一;報業集團黨委書記楊健去年五月自外調入,也是現任廣東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南周事件中眾矢之的省宣部長庹震,也是去年五月調任現職。而南周現任總編輯黃燦、常務副總編輯伍小峰,兩人還須對楊健主導的南方報業集團黨委會負責。

     在昨天的四輪協商中,據表示,與會編輯提出要求廢除目前內容事前審查制訴求,主要是建議黨委領導人只提供「指導」、但不「干預」內容及編輯方針。

     不過就在傳出此說之際,深圳晶報副總編輯林航的微博透露,雙方協商已有成果。如林航說法屬實,代表的是南周的大勝利,也是大陸高層有意以南周為例,釋放寬鬆氛圍的重要一步。

     另方面,南方報業集團總部所在的廣州市越秀區廣州大道二八九號大門口,昨仍有支持南周民眾聚集。

     這是支持民眾的第二天聚集,但與第一天不同者,是有十數名大陸「左」派民眾也到抗議現場,他們揮舞五星旗,與南周支持者形成對陣,由於現場有警方區隔並維護秩序,未出現衝突場面。

處理南周事件「不等同中國政改走向」

更新時間 2013年1月8日, 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2:52
中國報攤上的《南方周末》

《南方周末》新年致辭被改換事件引發的關注越來越大

《南方周末》新年獻辭被上峰改換事件引發中國整體傳媒界的反應,在中宣部下令要求全國所有報章轉載《人民日報》旗下《環球時報》批評南周刪稿事件是「被人造假」的社評後,卻不是所有報章都服從中宣部的命令。

星期二(8日),在中宣部下令後的第二天,許多報紙並沒有轉載《環球時報》的社評,有的即使轉載了,也盡量表現出自己的迫不得已,還有的則只作摘錄。

媒體不聽主管部門中宣部的話意味著什麼?在香港的著名社會學者丁學良教授認為:「這是一些勇敢的中國新聞從業者對於十八大後的習、李新政寄予很高的希望,利用這一事件來嘗試推動給中國媒體、特別是主流媒體以更多言論空間。」

丁學良在接受BBC中文網記者的電話採訪時指出,中國的新聞工作者們在推動言論自由的同時,仍然是走一步看一步,他們「想看看不轉載的話會發生什麼,想用這一方式來試試中宣部在十八大後是否比以前的中宣部稍稍開放一點,講理一點」。

雖然中宣部要求轉載《環球時報》社評之舉已經顯示了中宣部的立場,上周還有外交部發言人在記者會上稱中國沒有新聞審查制度,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官員對南周事件表態。

丁學良教授認為,「這說明中國政界已經有了進步,說明高層官員明白十八大後的中國應該與十八大之前不同,所以不願在這一事件上讓自己成為十八大前很壞做法的延續,這就說明他們心裏還有是非觀念。」

但另一方面,顯然中共高層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對此事舉行過集體討論,還沒有對南周事件做出結論和定論,所以也就沒有中央高官或地方高官出面講話表態。

「不等同於政改走向」

此次引發各界關注的南周事件的根本原因,是中共新領導人上台後的許多表現,讓新聞界希望期待已久的中國憲政改革可能成為現實,所以南周事件的後續處理,被許多人認為是考驗習近平政改決心的試金石。

比如香港《蘋果日報》就說,「南周事件現已演變成一場全球華人反中共新聞審查的大抗爭」,認為這是繼1989年以來,中國大陸罕見的新一波爭取新聞自由的戰役,而中共新領導人習近平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

但是丁學良教授持不同觀點,他認為只能在非常有限的意義上把中國的政改與處理南周事件的方式聯繫一起,因為中國政改的方方面面中,有許多比媒體的自由度重要得多,敏感得多,比如牽涉到黨內和政府內的基本權力制約等問題。

「《南方周末》是中國所有主流媒體中這些年來受到國內外正義的社會力量最尊重的媒體,所以在那些希望十八大後中國有開明政策的人看來,如果習、李新領導層能找到一個和以前不同的方式來處理這次南周事件的話,至少能為新領導層在國內和國際上都贏得重要的一分。」

不過丁學良教授告誡說,雖然處理得當能贏分,但並不等於這一分就能與中國憲政改革的走向劃等號,因為中國憲政改革牽涉的問題遠比如何處理南周事件的風險要大得多,也困難得多。

 

何榮幸 游婉琪 挺身上街

遊行者:走路工報導太過分 道歉太廉價

2012年09月02日

【楊惠琪╱台北報導】昨有不少媒體人響應遊行901大遊行,挺身爭取媒體專業自主環境與言論自由。因不滿《中國時報》在走路工事件中, 抹黑學者黃國昌是幕後黑手新聞處理方式而辭職的《中時》副總編輯何榮幸、記者游婉琪強調,這是捍衛記者工作權的一場遊行,期待NCC能發揮監督力量。

 

除何榮幸、游婉琪、蔡其達、黃哲斌等前中時成員外,知名媒體人楊憲宏、吳國棟等曾任職《中時》的新聞從業者,與胡元輝等30多名前自立報系記者,及《天下雜誌》、《自由時報》等現任記者參加遊行。 


「革命尚未成功」

而壹電視聯席總裁陳裕鑫、《蘋果日報》總主筆卜大中昨也參與遊行。
游婉琪說,若記者不關心自己權益,怎麼寫出關懷社會的報導,有不少《中時》記者想參與遊行,卻被同事勸退,「體制內改革的一群也很辛苦」。
新頭殼網站董事長蘇正平昨以前自立人身分到場。他說,18年前自立人上街頭捍衛新聞自主,18年後對抗的是媒體巨獸,只能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也曾是自立人的高雄市副市長李永得說,旺中對走路工事件的報導,凸顯編輯室內部已出現問題。 


資本家壓迫媒體

楊憲宏說,以前的《中時》是文人辦報,現在的《中時》是「文盲」辦報,對走路工的報導實在太過分,道歉太廉價,《中時》應有人為此下台。
壹電視聯席總裁陳裕鑫說,同為新聞界的一份子,應參與遊行,不只是關心壹電視頻道上不上架的問題,他更在乎台灣的言論自由。《蘋果日報》總主筆卜大中說,以前是國家壓迫媒體,現在是資本家壓迫媒體,「媒體壟斷是很可怕的事」。 

旺中購併案事件簿

2010/12
.旺旺中時媒體集團董事長蔡衍明擁有51%股權的旺中寬頻,買下中嘉網路公司與雙子星有線電視系統,交易金額逾762億元;購併後擁有118萬收視戶、12個代理及自有頻道。旺中向公平會申請,並送NCC審查
2012/02
.蔡衍明接受美國《華盛頓郵報》專訪的親中言論引發外界批評,NCC要求旺中寬頻說明有關維護媒體專業自主部分
2012/04
.立委葉宜津在立院交通委員會質疑旺中出席代表趙育培未獲授權,趙退席抗議。葉之後持續遭旺中旗下的中天、中視頻道攻擊
2012/07/25
.黃國昌等多名學者上午到NCC陳情,籲NCC駁回購併案。之後另有遭疑領取「走路工」的學生抗議團體出現
.NCC有條件通過旺中購併案,蔡衍明須切割中天新聞台,以及變更中視新聞台營運計劃書等,購併案才能生效
2012/07/26
.蔡衍明向中天員工表示不賣中天
2012/07/27
.《中時》指控黃國昌疑似動員學生,僱用「走路工」
2012/07/28
.網友陳為廷在網上貼出學生反旺中遊行,點出《時報周刊》副總編輯林朝鑫出現在學生隊伍中,譏林一人分飾兩角
2012/07/29
.林朝鑫揚言對陳為廷提告
2012/07/31
.700多名學生至中天電視抗議媒體抹黑反對者
2012/08/03
.台灣新聞記者協會決定9月1日發起反媒體壟斷大遊行
2012/09/01
.9000多人上街參與大遊行
資料來源:《蘋果》資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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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8月31日星期五

人生總有非賣品 我拒絕旺中老闆保衛戰

 

 
前言:以下文章是我任職中國時報寫下的十篇日記,選擇在我正式成為前中時的這一刻公開,當成送給自己的記者節禮物。年輕是我賭一把的本錢,期待若干個十年後的我,回頭檢視這一天,依然認同這個決定。
 
七月廿五日
 
 有人形容,這是媒體史上最黑暗的一天,我懷疑這句話有點言之過早,誰知道更黑暗日子會不會在後頭?下午一點多,接獲報社指示,說是有群大學生準備前往NCC大門口前抗議,希望主跑教育路線的我,能到現場支援。
 
 掛上電話後,上網做一下功課,發現學生早在上午十一點半左右抗議完畢,網路媒體還放了現場影音。抵達NCC大門前時間約莫兩點半,果真如原先預料,沒看到任何「學生模樣的人士」在現場。
 
 電話向內勤長官報告了一下狀況,回到教育部記者室後,又聽說學生們意猶未盡,打算回去NCC再抗議一次,上午有到現場的同業還打趣:這群學生挺低調的,既不願意拍照受訪、更不肯留下姓名學校,「說不定是黎老闆出錢派來」。
 
 背起吃飯傢伙,再次回到NCC大約是下午三點,只見時報周刊副總林朝鑫、神旺飯店董事劉洪福與幾名時周記者在現場,由林朝鑫主導提問、一名記者拍攝,正在訪問一名頭戴白色面具的學生。
 
 當時我與蘋果記者上前加入訪問行列,林朝鑫宣稱,他們的同仁拍到一名白衣女子在二二八公園發錢,要學生給個說法,但該名學生一再強調,自己只是單純因為關心六四天安門事件前往,渾然不知有人發錢。
 
 說時遲那時快,採訪過程才進行到一半,旁邊突然冒出一名黑衣男子,將受訪學生強行架開,留下當場錯愕的眾人。
 
 省略中間與主管交涉細節,以下是我當天最後回傳報社的新聞:
 
反旺中案 百名生場外抗議
 
 游婉琪/台北報導
 
 旺中寬頻併購中嘉有線電視系統案昨續審,三百多名大學生帶上白色面具、高舉紅布條,集結在NCC場外高喊「反對媒體巨鱷,反對財團入主」,現場並演出行動劇,質疑中時媒體集團在大量資金入主後,開始併購其他電視台,讓台灣的新聞只剩下一種聲音。
 
 「反媒體壟斷青年聯盟」成員包含台大、政大、北科大等校學生成員,透過臉書粉絲頁串連,在短時間內募集三百多人。發起人康同學說,學生力量雖然很微小,但也希望能發出自己的聲音,眾人也向NCC遞交陳情書,要求主管機關正視民眾對公正新聞的需求。
 
 不過時報周刊副總編輯林朝鑫指出,稍早時目擊人力派遣業者,分別在台大醫院捷運站出口與林森南路上,發放每人五百元的走路工薪資,質疑學生背後的動機並不單純,「不然為什麼都不敢露面?」
 
 對此活動發起人康同學強調,抗議學生都是透過臉書串連自動前往,並未聽聞有人發錢。當記者詢問現場學生時,旁邊突然冒出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將受訪學生強行架開。該名學生則表示,他是因為關心六四天安門事件所以參加抗議,如果隊伍中真的有人領錢,「是非常不對的行為」。
 
 稍微說明一下,這篇新聞導言仍以學生抗議行動與訴求起頭,倒數第二段再引述林朝鑫的質疑,點出學生疑似為領錢的走路工,末段再回頭訪問學生平衡報導。不過當天晚上十二點半,報社來電預告這篇稿子一個字都不會見,理由很簡單,反正旺中案都過了,「老闆才不會在意這種小事」。
 
七月廿六日
 
 一早報社緊急傳來訊息,內容大約是老闆生氣了,要我和另一名同事接下一個「鳥任務」,請我們分別訪問一名傳播學者,評價NCC處分。相信稍微有在關心旺中案的人都知道,對旺中友善的學者所剩無幾,但我跟同事仍四處尋覓,盡可能找到願意受訪的老師。
 
 不料晚間快兩點,當我正準備上床睡覺時,發現手機裡躺著報社簡訊:今天見報二版妳們先看一下,其中集團主打黃國昌、並想揪出發錢的白衣女子。
 
 看到黃國昌三個字,我頓時感覺不對勁,連忙起身登入中時資料庫,查閱即將見報的新聞(編按:每天凌晨一點半,記者可在資料庫輸入自己名字,預先得知明日見報的稿子,俗稱「放榜」)。
 
 結果我與同事共約七百多字的學者配稿再度「槓龜」,名字卻大喇喇的出現在斗大標題「抗議旺中案 誰是幕後黑手 學生拿走路工 黃國昌:毫無知悉」底下,其他篇配稿也不斷影涉黃國昌發錢動員學生,內文卻找不到任何證據,讓人驚嚇指數破表,更無法參透劇情為何如此變化。
 
 當下我立刻寫信給長官,內容節錄如下:
 
 今天見報的稿子,幾乎九成都是時周來的,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何會把走路工跟黃國昌扯到一塊?當天現場雖然時周有拍到白衣女子發錢,也目擊黑衣男子將學生拖走,但我們有足夠的證據指出幕後黑手就是黃國昌嗎?這樣的操作手法,會不會引來對方怒而提告?
 
 由於時間已晚,當然不會有任何人回應我,抱著忐忑不安與可能被告的心情,眼睜睜看著天明。
 
 七月廿七日
 
 果不其然,A2全版新聞引來軒然大波,黃國昌當天下午立即召開記者會,我也接獲報社指示前往現場「旁聽」。
 
 到了記者會現場,誠如網路上有目共睹,中天派出兩組記者連番提問。晚間截稿後,我與同事被叫回報社,根據長官轉述,得知中天將現場側錄帶回傳給集團高層,高層們看著中天兩名記者的提問,頻頻點頭給予肯定,至於我的默不作聲,在高層眼裡似乎顯得失職。
 
 七月廿八日
 
 一整天都在忙著追查走路工新聞,過程雖然百感交集,但我真心希望能快點把幕後黑手揪出來,還給真相一個清白。
 
 直到晚間,代班長官傳來噩耗,說報社希望我能針對走路工事件寫一篇特稿。這時我耳邊突然響起,前晚進報社開會時,直屬長官那句「我不會讓第一線記者寫特稿」言猶在耳,怎麼今天他不過是休個假,一切都豬羊變色?
 
 當場我立即婉拒代班長官,並告知前晚開會內容。由於代班長官遲遲不願理會我,只好心急的打電話給休假中的長官。電話中他不斷安撫我情緒,強調他會直接打給總編輯,替我把特稿「擋下來」。
 
 不料結束通話還不到半小時,手機鈴聲瞬間變成鬼來電,電話中長官的態度改變,先是告訴我這項指示並不難,再要求我可從一般大學生如何動員抗議、走路工事件與過往參與的學生抗議有何不同之處,出一篇「新聞分析」。
 
 當下還來不及思考所謂的特稿跟新聞分析差在哪,由於時間已晚,加上長官不斷保證這篇稿子「從頭到尾都不需要提到黃國昌」,被卸下心防的我,便依照他給的指示,寫了三段所謂的「新聞分析」如下:
 
 大學生自發抗議 透過派遣公司揪人 手法罕見
 
 游婉琪/新聞分析
 
 社運場合常見許多關心公共議題的青年學子,他們多半長期關注某項社會議題,進而透過網路及人際傳播,號召身旁有相近理念的友人響應。近來受到社群網站興起影響,臉書(Facebook)逐漸取代舊有管道,成為許多大學生發布活動訊息的平台,活動頁面上邀請與轉貼的功能,往往能在短時間內募集高人氣。
 
 日前一群自稱是「反媒體壟斷青年聯盟」的大學生,在七月廿五日前往NCC大門口抗議時,也是對外宣稱他們透過臉書、推特等網路平台串連,自發前來反對旺中案。搜尋反媒體壟斷青年聯盟,出現的臉書頁面上並沒有看到抗議行動的時間地點。反倒是網友事後追查發現,名為「黑彩人力」的派遣公司,在臉書上以每人六百元薪資張貼招募人力訊息。
 
 儘管發起人黑彩人力專案企劃人員蔡存序一再強調,無法得知委託人神祕女子的真實身分,且雙方聯繫過程中完全沒有涉及金錢。但仍讓人不禁懷疑,該名女子如果只是一名單純關心旺中案的大學生,親手花幾分鐘在網路上張貼訊息並不難,為何非得隱姓埋名,假手人力派遣業者代為揪人?
 
 當晚不用說,心情比前幾天更加忐忑,守在中時資料庫前,直到放榜時間來臨,看到標題「請黃教授一起來追真相」,我心立刻涼了半截,內文從三段倍增成為六段,其中前兩段與最後一段完全非我所寫,文末更有如寶傑哥口吻,以一句「希望黃副教授與我們一起關切追蹤此事,找出真相」作結。
 
 即使三番兩次抗議未獲正面回應,我仍不死心的再次提筆寫信給長官,內容大致如下:
 
對不起主任與各位同事:
深夜登入中時資料庫看了即將見報的新聞
關於走路工事件,集團連日不斷追打黃國昌,明明手中只握三分證據卻硬是說了十分話
 
週五截稿被叫回報社
主任一句「不會讓第一線記者寫特稿」的話言猶在耳
週六我就立即接獲指示要寫一篇「新聞分析」
 
比照即將見報的稿子與我的原稿
估計至少一半內容為內勤長官所添加
但也不讓人感覺太意外的是,前方掛的是我的名字
 
我想請問,假如之後見報的稿子與記者原先發稿內容有高度比例的差異
能否請看稿改稿的長官們也掛名?
 
如果報社連這樣的要求都無法承諾的話
那麼婉琪真的很抱歉,我的能力恐怕無法繼續勝任上級指示的任務
 
謝謝
 
七月廿九日
 
 寄出的信件有如石沈大海,心情持續低落沮喪,唯一值得期待的,是終於輪到我休假。一整天沒有任何來自報社的消息,直到下午友人告知我說,我在批踢踢被鄉民「人肉搜索」。
 
 在這之前,對於網路上偉大鄉民們的言論,我一向秉持著不敢忤逆的俗辣態度,然而聽到人肉搜索四字,當下難免緊張起來,心想:這不是中指蕭等級才有的待遇嗎?雖然捫心自問,過去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但我仍用我微微顫抖的手,連忙登入我腦中想到的個人網頁,將公開的相簿文章留言板等逐一關閉。
 
 緊接著連上八卦版,找到那篇早已被噓爆的文章,非我所寫的第二段「旺中集團沒有也不會追殺任何人,我們只希望黃國昌副教授可以展現明確的態度與行動,公平討論議題,協助還原真相、一起來追查真相,給社會大眾一個明白的清楚的交代。」還特別被正義感十足的網友標上醒目顏色。
 
 底下的噓文則不斷出現我姓名,並夾雜著「婊子」、「無恥」、「旺狗」等字眼,任職上一份工作時,曾因獲獎而被政大報導的文章照片也被翻出來指指點點,還有噓文煞有其事的說,這名記者是砲灰,平常都跑一些小新聞,因為這事件才被派到特調中心。
 
 套一句常聽到的話:「跟鄉民認真就輸了」,即便心情瀕臨崩潰邊緣,我仍不斷自我催眠,決定假裝若無其事出門溜達。直到深夜回家才發現,msn竟傳來不知名的帳號發訊指責我的不是。
 
 坦白講,我娘懷胎時也沒生給我金剛不壞之身,更沒錢去上什麼心靈成長課程,幾天累積下來的憤怒、不安、無助等情緒,五味雜陳瞬間化成了恐懼,甚至很悲觀的猜想,接下來會不會走在路上被人丟雞蛋?
 
 七月卅日
 
 依照月前計畫出差台南,暫時遠離一線戰場。連日以來的心情掙扎與四處徵詢,辭職心意大致抵定。掛名風波也因人肉搜索暫時告一段落,報社終於同意接下來的「戰鬥稿」,一律使用本報記者報導,保護接棒同仁免於遭到傷害。
 
 一方面替接棒同事感到高興,另方面愛幻想的我,心中不禁浮現奇妙想法,假設今天集團持續窮追猛打黃國昌,或者是下一個無辜受累的學者、立委或市井小民,讓受害者一時情緒崩潰做出傷害生命舉動,雖然我不說、你不說,真有人指著鼻子問我:「人是不是你殺的?」很抱歉,當下我無法不點頭。
 
 七月卅一日
 
 搭車回到台北,迎接我的是狂風暴雨,原本和一名前輩約好見面聊聊轉換心情,但因體力難以負荷臨時改期。反倒是透過網路,和幾名同事交換分享連日心情,內容在這裡稍作說明。
 
 我和同事情況相似的地方,在於我們都還年輕、都還對媒體抱持期待,且都擁有不同程度的經濟壓力。但我與同事不同的地方在於,主觀上每個人的個性不同、生涯規劃不同,對相同事物所能接受的程度不同;客觀上同事的年資比我稍長,對報社的感情自然比我深厚。
 
 我在去年三八婦女節進入中時,算算至今不到一年半。大學時期雖然曾經一度被憤青附身,投了篇稿子到中時賺取微薄稿費。但說真的,我對中時的感情,遠不及我在大學實習三年的大學報。
 
 在這一波老闆保衛戰中,外界幾乎是將整個旺中集團從老闆、老總到一線記者視為一體狂批痛罵,雖也有極少數人跳出來替一線記者說點話(如前東家記者呂苡榕報導),但是更多人的想法,卻是頂著正義使著的光環,大力指責我們不該為了五斗米折腰。
 
 有人比喻,被逼著昧著良心寫稿的記者如果不反抗,跟家暴婦女不敢離婚有何兩樣?但就像許多人也知道,家暴婦女之所以不敢離婚,考量的因素有很多,包含子女牽絆、道德枷鎖等,第一線記者之所以不敢離職,自然也有一番苦衷,且每人狀況不同。
 
 今天我選擇離開,主因除了黃國昌走路工狠狠踩到我紅線外,我進中時才一年多,當我對這份報社的失望大過於期待、情感大過於傷害,即使薪水可以就此多十倍,說真的,我依然找不到半點理由,足以說服自己留下來。
 
 反倒是留下來的同事們,無論他們與此事有關無關、無論接下來還會不會有更多老闆保衛戰,比起我選擇成為逃兵,我更由衷敬佩他們留下來的勇氣,也希望外界在批評一線記者「為五斗米折腰」前,能夠試著花點時間想想他們的處境有多麼難為(當然樂於身處打手隊伍中的同事不在此限)。
 
 八月一日
 
 下午與前輩何榮幸聊過,得知報社內已有幾位資深高層萌生退意,榮幸大哥的看法是,我還太年輕,不該成為老闆保衛戰的犧牲品,假如真要用辭職從內部換來老闆對此事的重視(雖然結果微乎其微),也不該由我來開第一槍。
 
 我也告訴他,我深知自己的份量,一個新聞資歷短淺,沒有太多輝煌表現的小記者,充其量只能乘著紙飛機,用既不高也不遠的姿態離去。離職後空出來的缺,相信也會有不少人極力爭取。對報社高層與老闆而言,這一切的一切,很快就隨著雲淡風輕。
 
 但我仍必須誠實的說,我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今天的我是一名砲灰,但我絕非第一個、更不是最後一個砲灰,體制內的改革說來輕鬆做來不易,即使個性衝動如我,知道離職前後如果沒有任何努力會後悔,但我在聽聞同業說要替我募款、開記者會等建議時,怎能不替自己和家人顧及到後座力?
 
 至於最現實的經濟問題,雖然每個人對於「經濟壓力」的感受,會隨著物欲和生活品質有所不同。就像有的人整天抱怨繳不出房租,卻三不五時出國玩;有的人三餐簡樸,精神方面卻十分富足。
 
 我每個月的固定支出,包含天龍國無殼蝸牛族必備的高額房租,給爸媽的生活費,除了三餐填飽自己,還有一隻去年底收養的流浪貓咪需要照顧。比起許多弱勢民眾,我不敢說自己沒了這份工作會餓死,但一向沒有理財天份的我,根本沒有本事大喊「老娘不幹了」,就滾回老家當啃老族。
 
 八月二日
 
 冒著颱風天大雨回到報社,與總編輯一對一懇談近兩小時。過程中氣氛還算融洽,明顯可以感受到他慰留的誠意,只可惜我對報社高層已失去信心,承諾也好保證也好,下意識選擇打五折聽聽就好。
 
 由於這是場閉門會談,基於職場倫理,這裡就不透露他說了什麼。我則大概向他提了幾點問題,其一,老闆的敵人反對他的人,檯面上反他反的最兇是壹傳媒與黃國昌,既然我們手邊同樣沒有足夠證據指出誰發錢,為何今天砲火瞄準的是黃國昌而非黎老闆?
 
 其二,在這一場老闆保衛戰中,至少就我觀察,中天、時周護主心力不分軒輊,一下要對清大生陳為廷(現在都好怕手誤寫成陳為民)提告,一下追到黃國昌美國進修學校,假如中時接下來持續秉持「大哥二哥是對的,小弟只好勉強跟在後」的被動心態,我很好奇,老闆養我們做什麼?(設計對白:不要賣中天,改賣中時賀嗯賀)
 
 八月四日
 
 拜讀一篇作家張娟芬的熱門轉貼文章,名為「這是我罵幹的方式」,內容多數我都同意,唯獨第三點「寫了相關新聞的記者」,我有些不同見解。
 
 張娟芬說,「如果編輯改了你的稿子,大幅更動你的立場,登在報上還掛你的名字,那我同情你,並支持你有澄清的權利,以及其後繼續任職、不被秋後算帳的權利。記者的作品雖然是職務著作,但他人仍不得歪曲、割裂或竄改。你可能還應該蒐證告你的主管。」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番道理,我也相信同樣身為前中時的張娟芬,出發點完全是善意。不過我很好奇,所謂「支持」的定義是什麼?隔著臉書輸入「支持」兩字叫支持,看著我的眼睛、拍一拍我的肩膀說「我支持你」也叫支持。捐五千塊說「你快離職踢爆內幕,這錢給你暫時應急」也是支持,「你手邊有證據是嗎?那快點公開澄清,順便去告你主管,一切費用我負責!」這也是支持。
 
 即使上述假設都成立,我也真的轟轟烈烈告贏報社,再請問,有哪家媒體、哪個公司,願意僱用一名「會蒐證告主管還告贏」的職場菜鳥?
 
 回想幾天前,報社高層得知一線記者被網友指名道姓辱罵,第一個反應是:把內容都備份下來,有必要時報社將採取法律行動。我心想:網友不過是坐在電腦螢幕後,理性不足但時間有餘的一群人,光是噓文就好幾千則,我何必浪費時間心力與他們認真?
 
八月九日
 
 如果要我替這陣子的心情下註腳,我感覺自己正處於打娘胎來的最谷底。好幾次在電話中,在和關心我的老師前輩談話時,心中委屈差點化成淚水洩洪。但我告訴自己,為了這個充滿謊言的大人世界,滴下半滴眼淚都不值得。
 
 伴隨榮幸大哥離職新聞,媒體同時報導我因黃國昌事件「憤而離職」,事發那幾天,我坦承確實每天心情低落、無法入眠,但在遞出辭呈的那一刻,心情只有「解脫」兩字可形容。
 
 事後許多人問我,是不是因為這次風波而離職?我只能說,類似的事情並非第一次上演,特稿被一百八十度扭曲,則屬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最後一根稻草。身為職場菜鳥,過去我也經常面臨稿子被改,但就像我在會議上公開請教總編輯:「特稿與一般新聞最大的不同,是不是在於特稿代表記者觀點?」假如我從頭到尾都不曾懷疑此事與黃國昌有關,那為什麼掛上我名字的特稿,經過主管層層把關後,卻變成了這樣?
 
 依稀記得月前,作家馮光遠曾發文諷刺旺中祭出百萬懸賞錢衷時,並發起一人一信告訴蔡老闆「馮光遠就是錢衷時」運動。當時我也被指示訪問傳播學者反擊馮,幾番和長官溝通未果,我因不滿將此事寫在臉書,不料卻疑似被過度熱心的同事轉貼給長官,而我也隨即被約談。
 
 深夜回家路上,想起林照真老師名著「記者,你為什麼不反叛?」我心中更大的問號至今未能找到答案:「記者,你反叛了之後又怎樣?」
 
結語:會把日記公布的理由有三,一是想還給自己與真相一個交代,二是有媒體主管建議,新聞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雇用新人時難免會蒐集記者過去的作品,我總不能在面試時請對方先拜讀我日記吧?最後一點則是,我想實驗看看,砲灰終究只能當砲灰,還是能有其他可能?看完這些文章後,如果想要做點什麼事,記者節當天下午,我們相約中國時報見!
 
註一:文中所提及的發稿記錄、信件、錄音檔等,手中雖有完整備份,除非被迫上法庭或中樂透頭獎終身不愁吃穿,否則不會對外公開。
註二:本文歡迎各種非商業形式的轉錄,如果能因此獲得微薄的稿費,我也是會笑納的。
註三:無論中時是否後悔錄用我,但我從不後悔進入中國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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