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流成河

政府推動老農津貼改革，全面提高請領資格，國民黨立委翁重鈞批評「不通人情」，並提案降低行政院版請領資格。 本報資料照片

現行規定，只要年滿六十五歲、農保滿六個月以上的農民，就可請領每月七千元的老農津貼。但是「假農民」浮濫，國庫負擔沉重，更遭到監察院糾正。行政院已通過修正草案，比照勞保年金最低標準，農保年資須滿十五年才得請領老農津貼，且若老農一年內未在國內待滿一百八十三天，當年度津貼也將停發。

不過，該法案送進立法院待審後，先傳出民進黨立委有異議，現在連國民黨立委也不買帳。

翁重鈞提老農津貼暫行條例第三條修正草案，主張加入農保五年以上即可請領老農津貼，並增訂但書；修法前已加入農保達六個月以上者，仍適用修法前的舊制，等於目前已領老農津貼的人都不會受影響。這項提案的連署人藍綠都有，包括民進黨立委許添財、李應元等都參與連署。

國民黨大黨鞭林鴻池表示，尊重個別選區立委「異見」；民進黨團總召柯建銘則說，黨團「不可能」接受行政院農保年資十五年規定，立法院最快下會期才會處理；實質審查前，政府必須先處理「假農民」議題，包括如何定義、避免詐領津貼等。

民進黨團書記長吳秉叡表示，他支持維持現行規定，只要年滿六十五歲、加入農保滿六個月就可領取老農津貼，因為「這是社會福利，不能用社會保險的觀念看待。」

藍營立委王惠美說，當然擔心老農津貼改革會衝擊選情，但政府應在農民福利及財政狀況間取得平衡點，也應提出精算數據佐證，例如在五年、十年及十五年的年限規定下，農保的收支情況各為何？她認為，制度設計應可長可久，只為了討好選民，台灣恐將成為下一個希臘。

目前行政院版修正草案已交付委員會，將由經濟、內政及衛環等三個委員會聯席審查，與其他立委提案併審。

持有農地並享有農保的民眾中，不少是假農民，根本從未耕過地，遇農會人員調查，全靠花錢請人耕地。 記者陳雨鑫／攝影

行政院打算提高請領老農津貼門檻，以免太多假農民吃農保；反讓許多人想搶搭農保末班車，「農保地」仲介業者最近的詢問件數暴增近三成，「假農民」熱潮再現。

仲介買賣「農保地」的陳先生說，企業主、退休人士想買地當「休閒農夫」的最多，也有公務員想為配偶取得農保資格，將來月領老農年金。目前參加農保半年，滿六十五歲即可月領七千元老農津貼。

把關鬆散 多未實地查核

「投保門檻低，農會未實地查核是問題關鍵。」監察委員沈美真攤開數字，去年全台加入農保五萬多人，雲林、苗栗各六千多人名列前茅，台南五千多人次之，但農會實地查核比率不到百分之七，被剔除者不到六百人，把關鬆散。

新北市農會總幹事王英明說，南部假農民圖的是農會福利及老農津貼；北部多了農會理監事選舉因素，為了衝高選票，明明都會區農地有限，農會會員和參加農保人數卻逐年增加。

高齡投保 37人超過90歲

圖／聯合報提供

沈美真在南部調查發現，一名女農民登記在山坡地種稻，她通知勞保局查核現場，結果是一片檳榔和芭樂園，一根稻也沒有，但女農當天扮成農婦到場割草，勞保局束手無策。扯的是，近三年參加農保逾八十歲者有六六六人，其中卅七人逾九十歲，最高齡九十四歲，「九十四歲務農，合理嗎？」

取得農保資格，零點一公頃農地是必要門檻。新北市的蔡先生明年退休後想在雙溪、貢寮買塊廢耕農地自力「耕」生，但區位稍佳的農地一坪數萬元，買不下手。

買地投資 哪管無路可到

仲介建議他買無路可到的「農保地」，不但很便宜，重點是「沒辦法耕種沒關係，買下來放著，拿權狀去保農保，將來月領七千元老農津貼，四年就回本，活越久領越多，是退休後的好投資。」

圖／聯合報提供

蔡先生開車去看地，有路開到沒路，車子險些墜谷，後來調地籍圖才發現，農地遠在山腳下，兩公頃多分割成廿多筆，每筆都零點一公頃，多數已賣出，「賣買雙方卻都不知土地在哪裡」。

新北市府統計，近十年切割成零點一公頃移轉的農地共一四八筆，以三峽七十四筆最多，其中四十八筆位在白雞的大片荒山林地，前年底分割成四十八筆零點一公頃買賣。

市府官員查看空照圖，這四十八筆農地車子根本到不了；而這類農保地，桃園縣復興鄉更多。

售地廣告 大剌剌掛路邊

「中南部農保地買賣更猖獗。」沈美真在台南看到「出售農保地」廣告，大剌剌地張掛在路邊，仲介買低賣高賺差價，也滿足購地者取得農保資格的需求。

有錢富豪 爽領老農津貼

農地自由買賣、農保機制漏洞百出，不少「假老農」身家豐厚，卻跟著領老農津貼。北市一名牙醫在雲林老家有塊田，「醫師娘」去年把戶籍遷回雲林加入農保，領老農津貼。

「我認識一對老夫婦名下有北市信義區百坪土地，多年前光是飯店分紅，每次都幾百萬元，得用布袋裝回家，現在因陽明山果園，每月坐領老農津貼。」王英明感慨，這麼惡搞，怎能不拖垮財政？

台灣假農民怪象多，有人擁有大片農地，卻全年坐領休耕補助；有人享廉價農保、領老農年金，身分卻是鐵工廠、加工廠老闆。但是農會睜一眼閉一眼，每一年還定期詢問：「要不要繼續申請休耕？」讓假農民高枕無憂。

加入農保的台中假農民「阿鐵」說，過去家裡有一點多公頃農地，外婆過世後，爸媽繼承，但兩人另有工作，無暇農耕，農會主動建議「可以辦休耕」。

阿鐵說，休耕一年可申請兩次，每次還要花六、七千元找人翻土，但除可換回萬餘元休耕補助，又可繼續保有農地及農保資格，「很划算，何樂而不為？」

阿鐵表示，台中西屯、大雅等地，很多都是名下有農地、卻另有正業的假農民，農會根本沒在管。

他說，許多農民若持有一公頃以上農地，當子女滿十五歲時，就會分割一部分給子女，讓子女也符合農保資格享優惠。

台中神岡農民「小陳」表示，很多人和他一樣，名下都有幾分農地，但長期都是休耕狀態，「耕作要買農具、請工人，根本划不來」，辦休耕可領農保又能養地，碰上政府在附近蓋科學園區，農地轉賣價值更高。

不想耕田，卻想享有農保、領老農年金，新興行業「代客耕地」應運而生。

台中一知名紙廠經理「早上穿西裝、下班戴斗笠」，每到收割、播種季節，都是他的「農忙」時刻；下班後，他得兼差「代客耕地」，從雲林到台中神岡，行程常滿檔。

經理表示，家中世代務農，到了父親這一輩，中途賣田、棄農從商，留下耕作農具。後來家人做起「代客耕地」生意，為農戶插秧、收割、翻土，以零點一公頃（約一分地）為單位收費。

經理說，近十年代耕生意越接越多，家人忙不過來，他得利用下班時間協助，才能消化代耕訂單。

依當地代耕行情，出車費每趟一萬至一萬五千元，每次代耕一分地約一千元，一甲地代耕工資要價兩萬至兩萬五千元。

「日子過得去啦。」他不願明說代耕收入，但表示，中部不少人跟他們一樣放棄耕自家田，轉為人代耕，大家都靠小廣告宣傳，電話接單。

他笑說，代耕的農地地主可能一輩子都沒下過田，就算撒錯種子，地主可能也不知道；但有人代耕下，這些「假農民」就成了真農民。

朝野立委今天質疑農委會改革老農津貼暫行條例是做假的，未如官方統計推算省下新台幣179億元。農委會說明，因未溯及既往。

立法院經濟委員會今天安排行政院農業委員會，進行「我國現階段治山防災政策辦理情形及資源配置情況專案報告」，農委會副主委王政騰報告並備詢。

台聯黨籍立委許忠信提問，老農津貼暫行條例修正案中的新制規定，必須投保15年以後才能完全享受，若投保未足15年，如何處理？王政騰說，津貼給付減半為每月領取新台幣3500元。

國民黨籍立委丁守中接著質詢指出，按主計總處統計，投保不滿15年的老農占67.78%、約42.8萬人；若只能領半數金額3500元，未來是否每年可省下179億元預算？

王政騰答覆時說，「數字沒有那麼大，只有每年省下20幾億元」。丁守中追問原因，王政騰說，因為新辦法施行前加入投保的人，不溯及既往，也就是已滿65歲、投保6個月的人，還是可以每月領7000元。

丁守中怒斥，這是「半調子改革！」，「是在傷害真農民、讓假農民也照領」。王政騰說明，「這也是在現實跟理想之間…」。

丁守中打斷王政騰的話說，這不是真改革！他並反問，「軍公教退休金改革後已減少領取金額或延後領，為何農民津貼改革沒有溯及既往？」；且內政部去除的2.7萬不合資格的人，其中還有4000人長年旅居國外，根本不是真農民。

王政騰表示，只能漸進式改革，未來新制上路後會從嚴審查。